计生费难以统一标准
韩冰所在的镇计生办有十几个人,分为药计、统计、办证、手术、收缴计生费等几个部门,其中有几个人专门负责收缴计生费。
今年,他们收到了50万的罚款任务,这个数字是上级部门按照前一年的平均外生数,制定的当年罚款数,“各地情况不一样,罚款数额也不一样。”
“外生认定全国也没有统一的标准,我们是以河北省的标准为准。以女方户口为准,农业户口,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,间隔三年半,或者女方满28周岁,就允许要第二个孩子,由村计生专干把相关资料送到镇计生办,然后上报市里,发给二胎证。”韩冰说,按照有关规定,如果第一个孩子是男孩的,就不允许再要第二个孩子了。
这种第一个孩子是男孩,还生第二个孩子的,通常被称为“纯外生”。第一个孩子是女孩,如果间隔时间不够生第二个孩子的,就是间隔外生。“纯外生罚款按照当地人均年收入的2.5倍罚款,间隔外生一般按照间隔时间差罚款。”
在黄溢智看来,社会抚养费收取比较混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没有明确的标准,此外,征收的程序也有一定的问题,“征收过程中的自由裁量权非常大。”
“故意不一样,”梁中堂说。关于“外生”国家没办法制定统一的标准,因为从征收社会抚养费的目的来看,是想限制和不允许生孩子。但不同的超生对象,收入又不一样,所以不好制定统一的标准。“在这样的情况下,计划生育部门就因人而异,要每一个人几乎拿不起,又不是绝对拿不起,拿起来心疼,致使你不敢生孩子的罚款。”
梁中堂说,如果全国有个统一的标准,那么一定有一些人可以轻易地达到这个标准,那么是否就意味着他可以任意地生孩子了,“标准不会统一。”
一般来说,纯外生算下来要交的罚款是4.5万元左右,但实际执行下来的数额也就1万多一点儿,有些甚至只有七八千元。“要看找的关系硬不硬。”韩冰说,他上班这么长时间,只有一户人家找了很硬的关系,几万块最后只交3000元,“间隔外生罚不了多少钱,也就几千块,也有最后只交几百块的例子。”
公开资料显示,这项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抚养费项目孕育于2000年,开始于2002年。社会抚养费的前生一是“超生罚款”,二是“计划外生育费”。
2002年9月,《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》(简称《办法》,下同)开始施行。《办法》的第十条明确规定,社会抚养费及滞纳金应当全部上缴国库,按照国务院财政部门的规定纳入地方财政预算管理;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截留、挪用、贪污、私分。
但《办法》中同时要求各地政府保障计生工作的经费供应。这就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社会抚养费回流一个很大的空间。但是,有钱了,钱怎么用的,这在各级政府的公示栏上都没有任何的信息显现。吴有水、陆妙卿等十几名律师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—钱怎么花了,花在哪里了。
显然,从目前各省市的回复看,吴有水现在都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。
韩冰说,每次开会,他都会和其他乡镇的同行沟通,让他吃惊的是,一些乡镇一年的外生数才三四个,有些乡镇甚至是零,“考核分数可能高,但也没有钱啊。”
按照韩冰的说法,各地对计生费的征收积极性很高,是因为“有利益牵扯”。大多数乡镇年底的开支就靠这笔钱了,比如每个人的奖金,比如一些重要关系的维护等。韩冰说,除了大家都有的,计生人员还有单独的奖金,“因为这笔钱是我们收上来的。”
他给时代周报记者算了一笔账,整个乡镇到年底会发几千块的奖金。计生人员一个月几百块的补助,年底也会统一兑现。此外,计生部门还会给本部门的人一人再发一千多,除了这些钱,在计生部门的几个核心人物,还会额外地再发几百块钱。
收费如同拉锯战
在吴有水的调查中,收钱不给发票,上面下指标任务,按比例返还费用等现象比比皆是,“返还比例最多的甚至100%,80%给乡镇,20%给县里。”
对此,韩冰有些异议,“现在收费不给发票的现象少多了。”他说,1994年之前,收费确实没有发票。就是计生干部或者计生专干把钱交到当地的计生办。90年代中期以后,就开始有发票了,也就是那时候社会抚养费进入了国家财政当中。“不过确实有私下收钱后,让村民少交罚款的现象存在。”
韩冰所在的乡镇下属有30多个行政村,这些行政村各设有一名计生专干。一个市,差不多有几百个这样的行政村。每个月有固定的一天,计生专干要到乡镇计生办上报本月本村育龄妇女的生产、怀孕等情况,同时要替一些村民办理一胎证、二胎证等证明。韩冰说,其实就是准生证,只有办理了准生证医院才给开医学出生证明,也只有拿着医学出生证明才能到派出所上户口。“这些都是环环相扣的。”
计生专干要正常务农,并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,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村里转转,看看谁家的媳妇怀孕了,看看是不是属于超生。毕竟一个村没有多大,村里有个大小事情,很快就会全村的人都知道了。
很多的时候,计生专干会来替村民说情,让计生办罚款的时候能减免一些费用,“我们表面上说是给他这个面子,但实际上还是找到能说上话的人比较管用。”
但因为基层计生工作主要依靠的就是计生专干,所以即使计生专干说情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,但韩冰和同事们通常会给计生专干一个感觉,那就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说话确实挺管用的。
韩冰举例说,比如外生费按照人均收入算下来一个要罚四万五,因为有计生专干说情,那就罚两万吧。“其实我们都知道,不可能罚那么多,这样的话,不如把面子卖给他。”
外生费的收取远比想象中的困难,收费是一个拉锯的过程。韩冰回忆,他经历过的收费,最快的一个月,最慢的甚至拖了好几年。“还有村民会先给你3000元,然后就拖着,等再来催的时候,再交2000元。催我,就交点儿,不催也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但其实这笔罚款早晚都得交,最后实在不交的,可以去申请法院强制执行。韩冰说,现在每家每户都会有点存款,或者有拖拉机、小面包车等可以变卖的农业生产资料。
不少基层乡镇的计生工作人员和吴有水抱怨自己的工作压力很大,指标、征收等各种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,“他们说目前征收社会抚养费的难度很大,村民的抵触情绪很大,我想一个法律法规受到如此的争议,那可以说这并不是一部好的法律。”
实际情况是,为了卡外生,能让罚款顺利到位,每个计生办都会想尽各种办法,韩冰的做法是和派出所的户籍科协同,没有计生办的章不允许上户口。
除了收取外生费,乡镇计生办还要应付上级领导部门的各种检查。每次检查的时候乡镇计生办都会提前收到一个通知,但上面只写有检查的时间,不会提会去哪个村。韩冰说,有时候是市里的检查,有时候是省里的检查,这时候他们也是全体总动员。
“这样的检查一般要入村入户,比如检查人员一个村就会找人问,张三家是不是两个孩子啊,李四家是不是一个孩子,男孩还是女孩,是哪一年生的。”
韩冰对此不得不提前准备,因为“省里的检查不是走走过场”。
(文中韩冰系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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